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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不是说会放他走!”林嵯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吼出:“为什么还要杀他!”
“人已经放了,但我没说过不杀他。”孟竹舟用眼神指着半只脚踏出长亭的问尘子。
竹舟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向来是有诺必践,如今的孟竹舟让林嵯感到陌生。
“太可怕你太可怕了。”林嵯向后倒退两步,猛地拎起腰边佩刀,睁红了眼。
“问尘子是我的朋友,当初为了帮你,他做了多少违心事!宫里的事情也是,不是说不会出问题吗!”
孟竹舟微微侧头,法发丝从肩头垂落,他的表情淡漠悲悯,整个人透出一股冷淡的意味:“他炼的丹有毒,早晚会被抓住,紫竹轩做事向来讲求稳妥,你知道我的意思。”
他当然知道,紫竹轩是杀手组织不是善堂,没用的人都会被赶尽杀绝,他为什么还会对孟竹舟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,为什么会像鬼迷了心窍一样去相信孟竹舟?
“再说,毒丹是在下逼他炼的吗?”孟竹舟说话扎心捅肺:“一切都是他自愿的,否则谁能逼一个用毒高手去害人?”
“一个出家的道长精通医术不说,尤擅番邦洋文又熟悉北镇抚司布局,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单纯的出家人吗?”他笑得残忍:“可悲的是你,作为朋友,你根本不知道他的过去,不过现在知道也无妨。”
林嵯缓缓抬头望向孟竹舟,心上一片迷茫。
“问尘子没告诉你他曾供职于鸿胪寺?他可不得了,过去市舶司的绝大部分贸易都是由他一手促成,只可惜”孟竹舟笑容讽刺:“他拜错了师,惹来杀身之祸,满门获罪,逃亡海外。”
他说的正是庆文二年的惨案,庞中案连诛十族,父母、兄弟、外祖、姻亲、朋友、门生、门生的门生无一幸免,涉案人数多达万人,如此惨案旷古烁今。
“毒丹是他自己炼的,宫也是他自己进的,在下没有逼过任何一个人,都是自愿。”孟竹舟裹紧披风:“你情我愿的交易,最后仇不是也报了吗?”
林嵯错愕的愣在原地,仿佛第一次认识孟竹舟,这个人身上不择手段的特质令他胆寒。
荒原上旷古的寒风吹透人心,雪白之下掩盖的是贫瘠污浊的土地,表面、假象只待被踩碎。
孟竹舟低笑了两声,他回来了,他们这些背负仇恨的人都回来了。
灯火初上,曹博临时落脚的院子外传来断断续续的骂街声。
“狗娘养的东西,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宅子!敢来这里偷灯笼!”焦大插着腰掐着嗓子高声叫骂。
宫里骂人的路数多,什么样的歇后语都能听到,骂到最后各家墙头上趴的全是人。
“怎么不进去?”江半夏从里面出来。
“师兄,您可要给咱做主。”焦大一撇嘴,竟露出副委屈的模样。
“天杀的狗东西,偷一盏也就罢了,黑心肝的居然把门口的灯笼全偷完了!”焦大恶狠狠地诅咒:“偷咱的灯也不怕断子绝孙!”
仰头看去,宅子大门上光秃秃一片,别说灯笼没有了,就连门上贴的楹联和门神画也被人揭了去。
这种情况她从未遇见过,抓人肯定是抓不住,硕大的京都,为抓几个偷灯贼兴师动众不值得。
江半夏沉思片刻招来焦大耳语道:
“一会儿你也别在街上骂街,多叫几个宫里的弟兄来屋里喝酒,让这条街上的人知道这户人家是哪里人。”
“这样做真得能要回灯笼吗?”焦大持怀疑态度。
“可以试一试,百姓迷信,总喜欢信一些有的没的东西。”江半夏嘱咐道:“最好让他们明白,这里不是能撒野的地方。”
焦大连连点头:“明白,明白。”
偷灯的人肯定是见着这户宅门口的灯笼制作精良,模样和市面上的白皮灯笼不一样,又逢上元节,于是就顺理成章的偷走了,不过要是让他们知道这户是阉人,打死他们也不会偷。
不偷阉人的灯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不吉利。
从曹博落脚的宅子走到她租住的地方要跨半个城,江半夏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,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顺着街边闲逛。
上元节这天京都彻夜灯火通明,按照国丧的规矩理应禁止游乐,可民间百姓不管这么一回事,该乐的还是要乐,不能乐的也要偷偷乐,此时又逢朝中内斗,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反正新皇在宫里,看不见就一切安好。
“来碗元宵,多放点玫瑰卤。”她驻足在一处摊点,摸了把铜钱丢进摊主的竹篓里。
“好嘞!”摊主利索的收了空碗,擦出块干净地招呼着:“您先坐。”
江半夏顺势坐下,打量起灯火阑珊的街道,目光所到之处具是走百病穿白衫的人,人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,举着灯笼涌向河边或者更远的地方。
“刚出锅,有些烫,您慢点吃!”
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被端了上来,她搅了搅上层的泼卤一口咬下,元宵不似汤圆软糯,但很有嚼劲,咬开时芝麻的香味在舌尖爆开,甜到齁嗓子,就着碗边喝了一小口汤,嘴里的味道又变得寡淡起来。
她拿着勺子没什么胃口了。
“哟,什么风把您从宫里吹出来了。”
迎面走来位身量高挑的少年郎,那少年郎一身青绿色圆领袍,衣角高高扎起露出黑色皮质长靴,干练又不失风度。
“冬小将军。”江半夏起身拱手,脸上立马又盈起笑意。
“别笑了,一天到晚的累不累?”冬醪从腰间抽出把洒金折扇开始胡乱扇风,扇了两下又嫌弃的抛给江半夏。
“哎呀,京都的规矩就是不一样,大冬天配什么折扇呀,依我看,纯属无聊,这把扇子可是好东西,送你了江兄。”
到手的是把湘妃竹作扇骨的洒金折扇,入手光滑细腻,价钱绝对不便宜,江半夏有些诧异,这位小冬将军要送她?
“给你你就拿着,矫情什么,咱们的交情一把破扇子算什么。”冬醪梗着脑袋强行转移话题:“对了,你知道城郊是谁的驻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