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乎谁能让他吃饱饭,填饱肚子之前,不在乎那么多所谓大义和长远目标。破虏军以强力打击豪强,激起的反对浪cháo高,从贫苦百姓中获得的支持力度也同样大。
而对大都督府和新政真正有威胁的,是那些没有表现出来,却潜伏于平和表面下的“疫根”。就如一些死抱朱子之言的腐儒,和一些投机者。如果他们cāo纵了选举,恐怕最后爆发出来时,的确像邹洬、萧鸣哲和陈龙复等人指出的那样,将陷大都督府于万劫不复。
从内政部门送来的情报中,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种浑水摸鱼的动向。非但一些宗族势力把眼睛盯上了被瘟疫耽搁的,两广地区官员的选拔。儒林和朝廷,也在背后跃跃yù试。
几方面的表现比较,邹、萧两位将领在广南的作为,与其是说用极端手段,向丞相府暗示他们的不满。倒不如说是军中针对士大夫、行朝旧官吏和地方豪强的一记强力反击。
所以,站在破虏军的立场上,曾寰不认为邹洬做得有什么错。见文天祥对自己的话若有所思,这位向来只管军务,极少干政的破虏军参谋长后退了半步,先端端正正施了一个礼,然后,大声说道:“末将以为,丞相yù治愈我华夏历朝历代官场上,为官者只拍上司马屁,却不顾百姓死活的痼疾。立意虽然好,只怕到头来被人所用,白白便宜了有心者!邹将军这一杀,虽然担了许多骂名,却震慑了人心,也收获了人心1
“噢?”文天祥没想到曾寰以清晰的逻辑,却推出了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的结论。刚刚缓和几分的火气,又被勾了起来。瞪大双眼,盯着曾寰问道:“如宪章所言,丞相府该嘉奖军中诸将擅杀之举了?”
手握权柄这么久,第一次,文天祥想找一个罪魁祸首来推出去砍掉,让人看看自己推行新政的决心。那是被历史中无数国家证明过的好办法,为什么偏偏由自己试行起来,就这样难,这多擎肘。
邹洬的表现令人失望,萧鸣哲是个烂好人,陆秀夫处处给自己设陷阱。作为一个难得的清醒者,曾寰分析了双方表现后,居然也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。
这到底是为了什么?难道,时势真的逼着自己成为一个铁血宰相,用钢刀推行自己的理想么?
阳光从窗子外shè进来,照在他的背上,使他的身形显得分外高大。几乎充斥了整个空间,居高临下地,yù将挡在面前的所有东西压成碎片。
yù行非常之事,必须以非常之手段。古书上几句格言,刹那间闯入了他的脑海。身体里,他感觉到仿佛有一头猛兽,咆哮着yù冲出囚笼。内心深处,却有一丝清明的感觉,压抑着心中的狂噪,加固着牢笼的强度。
感觉到了文天祥身上强烈的恨意,曾寰楞了楞,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。一瞬间想解释几句,澄清丞相大人对自己的误会。内心中涌起的倔强却令他直直地站稳了身躯,大声抗辩道:“二位将军是否有错,末将不敢多言。破虏军檄文中,对兵临城下依然坚持为北元效命的,的确可按通敌罪论处!规则如此,其他,非末将所知!”
那一刻在曾寰眼里,丞相大人的背有些驼。青衫下那双单薄的肩膀好像被压上了一幅千斤重担般,压得他直不起腰来,胳膊和腿都在微微发抖。
曾寰突然有些后悔,后悔自己不该表达得如此直率。虽然直言敢谏是对于一个谋士的基本要求,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,是否打击了丞相大人的自信。或者说,干扰了丞相大人心中已有的定案。
文天祥半晌没有说话,曾寰最后那一句“规则如此”深深地刺痛了他。无论是现实规则和潜规则,曾寰说得都在理。是自己一直怀着个美好的愿望,希望短时间内一劳永逸地解决几千年来所有积累下来的问题。但现实中,这样做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。
打江山的人一定要坐江山么?那样,与占山为王,聚义分金的草寇有什么不同!以文忠的角度,文天祥看不到打江山和坐江山之间必然的联系。但诸将和参谋们的反应清晰地告诉了他一个众人认为正确的答案。问一百个人,其中九十九个都会不假思索给出的答案,那就是,‘江山是谁打下来的,就天经地义归谁管理。否则,大伙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为了什么?’
文忠的记忆教会了他太多的东西,现在破虏军的所有成就,几乎都于那些之鳞片抓的记忆有关。文忠教他用游击战解决最初的生存危机,他做了,抵抗的种子因此而保全了下来。文忠教他用火器弥补南方人身体条件的不足,他做了,破虏军因此而成名。文忠教他开办军校培训低级将领,他做了,如今破虏军运转得如新式机械般灵活。
惟独文忠教他的基层选举办法,他试图有选择的接受,收获的却是完败。敌人、朋友、旧部,几乎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,争先恐后。
这一刻,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。
“丞相如果真的决心一意孤行,把选举推广下去,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!”沉默了一会儿,参谋长曾寰不忍见文天祥过于沮丧,低声建议道,“邹将军他们在广南两路,把豪强杀得差不多了,即使推行选举,也不会让世家大族占到便宜。丞相此刻再下定决心,把儒林中试图混水摸鱼的,和行朝中试图把事情搞乱的人,抓一批,关一批,杀一批,如此,庶几可成!”
“庶几可成,不知能保持多久?”文天祥笑了笑,问道。脸上的笑容,看上去有些惨然。
“只要破虏军保持兵威二十年,只要丞相大人把军权一直握在手里。二十年后,大伙习惯了新政,自然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……!”曾寰尽力安慰道。
无论对新附军还是蒙古军,破虏军的优势都rì渐明显。凭着这支军队的震慑力,强行推广新政并非完全不可以。只是那样,需要付出的代价将非常之大。也许历史上任何一个乱局,都不会比强推新政后更惨。
从目前形势上看,破虏军不会背弃丞相府。但丞相大人能下这个决心么?他心里为此做好了准备么?曾寰心里没有答案,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,越来越低,最后几不可闻。
文天祥颓然摇了摇头,曾寰是个忠心的参谋,这条计策虽然他出得很不情愿,但能感觉到,他是真心在为自己排忧解难。但是,以军刀行下去的新政,从开始就违背了新政的原则。这样还有意义,还能叫新政么?
两个人都不说话了,看着窗外的rì光一点点黯淡下去。庭院中士兵的喧闹声渐渐平息,收工了,一天的辛劳即将结束。三三两两,有人从议政厅旁走过,从卫士脸上的表情上感觉到屋子内可能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,远远地绕了开去。
“宪章,你起草一道军令,嘉奖西征军各级将士,就说大都督府收到他们连战皆胜的消息,甚感欣慰,让他们继续努力,争取在入秋前结束战事,稳定两广!”
不知过了多久,文天祥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,低声吩咐。
“遵命!”曾寰的回答很干脆,但脸上却闪出了几分迷惑。越向西北进军,山越多,地形越复杂,越不利于火炮的运输。而如今各地豪强的反抗力度越来越大,一个夏天内把所有抵抗火焰扑灭,简直没有这种可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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