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县尉府刚刚被拆除的废墟上,地基尚未完成。
却,
尸横遍地。
五十多人,七窍流血。
中毒而亡。
白月生仰天长啸。
泪盈双眼。
“是谁干的?谁干的!?”时文彬怒吼如雷,“给我查!查出来,我灭他全家!灭他全家!灭他全家!”
三rì后。
白月生滴水未进。
容颜憔悴。
呆坐在梧桐树下,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。
“紫微星黯淡,天下将乱!”
“乱世来临之天地乾坤,并非你一个人就可以扭转!”
“放下你的痴心,放下你的妄想,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!”
梦中那三句话,回荡在他的脑海中,久久挥散不去。
轰隆隆
惊雷炸响。
若水柔端着碗稀粥,蹲在他身边。
蹲了三天三夜。
潘金莲抹着哭红的双眼,痴愣愣看着自己的相公,就那么看了三天三夜。
宋慧娘坐在地上,身边堆满了空酒瓶子,闷着头,喝了三天三夜。在这之前,她从没把白月生当回事。但当她站在那五十多具尸体前,看到白月生瘫坐在地上,泪如泉涌的一刹那,她突然心疼起了这个男人。
他的外貌,一无是处。他的才学,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。但他那份真心诚意想要为百姓做一些实事的心,没人有资格去质疑。
“你不让地主参与到建设中来,你得罪了他们。”若水柔叹息一声,“他们虽是少数人,但他们是最不能惹的一群人,因为他们之中,有很多小人。你的做法,从暂时来看,对他们没有什么坏处,但长久下去,必定会损害他们的利益。你还记不记得,你跟我说过的,时文彬那一条扁担、两个竹筐?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,可以把扁担完全挑平。我理解你,但你好好想想,商鞅的下场如何?王安石的下场如何?参与了戊戌变法的那些人,他们的下场又如何?你虽然没有推行什么法令,但是,你和时文彬所做的一切,已然让地主们感觉到了你们想要改变的决心。这些死去的无辜百姓,是他们对你的jǐng告。——你如果真想改变什么,必须要像辛亥一样。而且,就算是辛亥之后,还要经历很久很久的变革期。”
她说的话,宋慧娘和潘金莲并不太懂,更不知道“戊戌”是什么,“辛亥”是什么。但在这个时候,她们没有去问。
若水柔道:“历史早已证明,你的做法是天真的,幼稚的,不切实际的。没有枪杆子,你什么都做不到。”
嘭嘭嘭
一个人礼节xìng敲了敲敞开的院门,走进院子里。
是个道士。
和三天前梦中的那个道士,长得一模一样。
“贫道公孙一清,特来拜会白兄!”
白月生没有理他。
又是梦。
又是这个该死的梦,又是这个该死的道士!
“白兄,请借一步说话!”
白月生一动不动。他确信,这依然是梦。直到公孙胜第九十七次跟他说出“请借一步说话”,他烦躁不堪地奔回自己的屋子,抄起腰刀就冲公孙胜砍上去以后,他才终于相信,这不是梦。
因为他没有砍到公孙胜。
公孙胜在他拿起刀的那一刻,就窜到了院门口。
梦中的神棍,不是这个样子。
昏暗的天空中,天雷一阵强似一阵。
暴雨,终于在入夜时分泼了下来。
天地间,漆黑一片。
白月生躺在床上,静静地听着公孙胜的话,静静地听着窗外风打落叶,雨洒泥泞。
“……贫道夜观天象,见七颗天罡之星,聚于郓城上空。旁边有一颗地煞之星……”
“我问你,”白月生打断了他的话,“三天前,你有没有来过?”
没有回答。
“你来过?”白月生直到现在,也不能确定,三天前那到底是梦还是真。但此时,听不到公孙胜有任何动静,他便确定,公孙胜这是默认了。
“你这个杀千刀的神棍!”
“哪儿啊?”却听公孙胜道,“贫道今rì刚到郓城,昨天还在路上。”
“放屁!”白月生从床上跳起来,想去掐公孙胜的脖子,却因为彻底的黑暗,看不见他在什么地方。
公孙胜道:“我是今rì才到的郓城。”
“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?心虚了吧!还想狡辩!”
“我刚才摇头了呀!”公孙胜满腔的委屈。
“你脑子有病啊?这么黑,老子能看见你摇头啊?”
就算公孙胜不承认,但白月生还是肯定,三天前的夜里,这个神棍已经来过一次。因为他现在的声音和相貌,与三天前“梦境”中的公孙胜丝毫不差,甚至连他手中那把扇子,有几根羽毛是长的、几根羽毛是短的,都一模一样。
白月生真不明白,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神通广大的人。但想想施耐庵一巴掌拍在他后脖子上,就让他从白月生变成了白胜,他也就释然了。
有很多东西,没办法用常理来解释。
“贫道这次来,是想请你帮忙做一件事情:不久之后,是太师蔡京的生rì……”
“你是不是想告诉老子,让老子和你,跟东溪村的晁盖和吴用、石碣村的三个臭渔民,还有一个叫刘唐的长得比鬼还难看的家伙,去劫了梁中书送给蔡京的生辰纲?”
到了这种地步,白月生也豁出去了:你个臭道士,敢跟老子装神棍?你先听听老子说出来的话吧!老子吓不死你个狗rì的!神棍?神棍在老子面前是个蛋!
果不其然,白月生说出那几句话以后,公孙胜沉默了。这次,他是真的沉默了。
过了很久,他才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会知道?”随即,这位神棍又释然了,呵呵笑道:“正所谓:英雄所见略同!”
“我同你大爷啊!我明告你,你心里想什么,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!不过,我奉劝你,从哪里来,你就赶紧滚回哪里去!老子对于那些东西,半点兴趣都没有!”
公孙胜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雨打梧桐。
越下越大。
没有一个霹雳,没有一个闪电。
天地间,依然漆黑一片。光明,何时来临?
过了很久,公孙胜再次打破了沉默:“白胜,你迷失在了黑暗与光明之间。你迷失了真正的自己。你的生命,不该是这样!”
白月生冷笑:“老子的生命,由不得任何人来做主!你不是有能耐吗?你敢不敢告诉老子,是谁下的毒,害死了那些无辜的百姓?——如果你能马上说出来,老子就把这条命交给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