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章 反(第1/1页)今古美人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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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自从杀了西门庆,白月生对于杀人,就不是那么害怕了。

    相反,在他把匕首刺入恶人身体的一刹那,他有一种畅快的感觉。因为,他恨那些人。

    他对那两个高衙内的狗腿子的恨,来源于对无辜百姓的怜悯。

    他自己,也是一个无辜的百姓。

    他受惯了欺凌,受惯了侮辱,受惯了陷害,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血xìng,已被这该死的世道磨灭。

    听着那风烛残年的婆子撕心裂肺的喊叫,望着那一家三口担惊受怕的神情,望着那走投无路的赌鬼在劣酒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,望着那瞬间失去了依靠的女人自杀在她的男人面前,望着眼前那一片凄凄惨惨的贫民区,望着身背后那公子来姐儿往的灯红酒绿。

    这个世界,不该这么不公平。

    白月生想要的,是彻底地消灭这些不公平。但,“没有枪杆子,你什么都做不到。”若水柔的话,直指要害。

    白月生曾想过,当一名隐士。

    而“隐士”,之所以隐于世外,是因为对这个世界已然心灰意冷。隐士活在哪里,那里就是他们开辟出的一片桃源圣地。奈何,天底下这样的地方,实在是太少太少。而且,隐士解脱了自己,却解脱不了千千万万穷苦无辜的百姓。

    现在,就连公孙胜这样的高隐都出世了,他为了什么?难道只是为了蔡京那十万贯生辰纲?

    白月生不得不好好想一想。

    此来汴京,纵使找到太尉宿元景,又当如何?纵使从他那里打听到,是谁要将那五十八条人命栽赃到自己和时文彬头上,以达到牵连张叔夜的目的,又能如何?张叔夜所谓“顺藤摸瓜”找出凶手来,即便那个凶手真能找出来,也不过是一只“奉命行事”的替罪羊罢了。这件投毒案,不过是一场持续已久的派系斗争中的沧海一粟,针对的真正目标是张叔夜。要想从根本上灭除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,需要做的,不是找出表面上的凶手,而是除掉自徽宗往下,那已经贪腐不堪的整个统治阶层。

    曾经,“救万民于水火”这样崇高的理想,距离白月生太过遥远。然而,在这一瞬间,他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,就像公孙胜说的那样,迷失在了光明与黑暗之间。虽然他并非什么都看不到,但他看得很不透彻;虽然他并非什么都摸不到,但他摸得很不明了。他甚至还奢望,在一片早已被蛀虫蚕食将崩的虚假繁荣里边,建设出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桃花源。

    就让那些荒唐的梦幻,作为这腥风血雨临来之前的祭祀吧!

    夜已很深。

    客栈。

    “老子要造反!”白月生道。

    王英点点头:“爷爷同意!——给你!”王英把自己的匕首扔给白月生,开始穿衣服。

    “干嘛?”

    “造反啊!现在就去把高俅和蔡京杀了!”

    “你有病吧?他们住在高墙大院里,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少禁军护卫,你能进得去?要是你能进得去,早有人进去宰了他们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咱就先去杀那些强拆的狗腿子去!”

    三天。

    连续三天的夜里,白月生和王英隐藏在那片贫民区的黑暗之中,捕猎着那些在天子脚下杀人放火草菅人命的强拆打手。遇到两个走在一起的,就扑上去三两刀捅死,全身而退。遇到十多个人多势众的,就悄悄地跟着他们,等他们分散以后,再各个击毙。然而,纵使如此,也依然救不了那些百姓的xìng命。在很多时候,白月生和王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把又一把火被地痞点燃,眼睁睁听着那火堆中挣扎惨死的声音,却不能冲出去把他们救出来,这样的情况,更是加剧了白月生对贪官地痞的恨意。

    “青楼一条街”和“贫民一条街”,只有一步之遥。

    每当夜幕降临,街那边就会响起此起彼伏的女人惨呼之声,“我要死了”,“让我死吧”,她们一夜一夜寻死觅活,多少年下来依然活得好好的。而在街这边,同样也是铺天盖地的惨叫呼救,“我不想死”,“放过我吧”,第二天清晨,就有人发现他们再也喊不出一句话。

    想死的人脱光了锦衣华服,从入夜酣战至天亮,死不了。不想死的人以破布条遮蔽着身体,被一榔头敲碎了脑袋,死了。

    三天之后,贫民区的百姓死了二十八个,强拆的打手死了三十五个。

    开封府尹闻听,大动肝火,派出大量官兵戒严了贫民街。令他生气的,并非那二十八个贫民的死,而是那三十五个地痞的死。因为贫民的命,他从来没当成是人命,而且每天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,他早已见怪不怪。但某些官吏的狗腿子的命丢了,那简直不可同rì而语。

    白月生和王英的行为,引起了京城秩序的极大混乱。当然,所谓“混乱”,是官吏眼中的混乱,具体表现在加强了官兵的巡逻,和贪官的睡不安稳。而在百姓眼中,他们没有看到半点“混乱”的迹象,因为这世道本来就是这么“太平”。再乱,它能乱到哪儿去?再乱,也并非是百姓所担心的。

    有比填不饱肚子更叫人担心的事情吗?没有。

    这一rì,白月生和王英在街上闲走。说是闲走,其实是因为贫民街被官兵围上了,他们失去了暗杀的目标,只好四处转转,寻找一些贪官的踪迹,以备下手。白月生虽已有造反的心,但于此时来说,他唯一能做的,只能是杀人解恨,等待梁山聚义的那一天到来。各位英雄,要上梁山的话,都有自己的因缘,用不着他去四处拉拢,那样的话,非但无法促进什么,反而有可能加入很多不固定的变数。

    二人正在街上走着,却被一个迎面而来的算卦先生拦住了去路。

    “二位相貌不凡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别说话啊!”白月生最烦算卦的,因为骗了他的罗瞎子就是个算卦的,“你睁大眼睛,好好看看我,再看看这个矬子,我们哪儿就相貌不凡了?”

    算卦先生呵呵一笑,低声对白月生道:“二位,印堂发黑,将有大灾!小生看见你们的头顶上,有三十五个冤魂缠绕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