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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事之秋,胜如其名。
历经倭寇侵扰以及延伸而出的腐吏整肃案,一度使南京陷入恐慌之中。眼见深秋暮粹,渐入初冬交替时节,短暂沉寂过后的南京城,临冬之际又重新洋溢起飞扬生机,浮华再现。
“得即高歌失即休,多愁多恨亦悠悠。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。”这首出自罗隐的《自遣》诗,如今正广泛的在说书人与市井说唱伶人的演绎中出现,无非是趁着应景当下引起人们的共鸣和垂怜,多讨一些名气与赏钱。
而在仙鸯阁,这首诗活生生被戏子们编入戏曲台词、乐曲歌词,更为生动而隐喻的演绎出来,实际作为隐射那些无能懦弱、渎职贪墨的腐朽官吏,词曲中的意境道尽了有心人愤世嫉俗的消极负面情绪,对现实生活的种种不满。
当然,中低层士子与庶民百姓最为不满的,当属那些在职的百贪官吏与皇室宗亲。
上述两者,对南京四民造成的实质性剥削,最为严重。
贵人们不会对仙鸯阁表示不满,因为他们沉迷当中不可自拔。唯有不满的,是那些高举着酒杯大喊大叫的粗蛮大汉,出言不逊说是不换个大碗来就把雅间里的物品统统砸烂!而且还喝斥打伤酒楼小厮,责骂服侍的艺伎不懂规矩,矫情持傲。
二楼雅间里的骚动,引起了宾客们的围观,当得知前后事由众人们表现的比主人家还生气,义愤填膺众口一词的指责那伙无理取闹的粗人。
仙鸯阁的宾客非富即贵,最不济的起码也是个士族一类,身份没个几斤几两的人还没那个脸皮进入。可今晚却来了一伙行走江湖的人士,看那行头和打扮也就比平民百姓强上一星半点。
出手倒是不含糊,要了二楼一间八人位的雅间,以最低消费一百两起,点了价值五百两的酒菜套餐项目。
没多久,雅间里的七人有四个人相继发起牢骚,直至动起手。惊动护院将门口都堵住,双方竟对持起来。
闻风而来的葛玥娘喝退护院,好话说尽才把周边看热闹兼多嘴多舌管闲事的宾客们遣散。“客官有所不知,这些精致器具乃是雅间常备之物,若是不合各位爷的口味,那就撤了。各位爷海量,奴家这就上大碗,另外再送上一坛美酒。爷们消消气,出来寻欢作乐要和睦才是。”葛玥娘陪着笑脸,好声好气说道。
其中一壮汉拍响桌面,喝道:“不过一青楼,好大的面皮儿!吃腿儿饭的娘们,让爷摸几下都半推半就,怎么的?爷看你长得标致想给银子你花,你他娘的动几下竟敢抽老子的脸?!”
“瞧不起人呐?咱兄弟七人,花了五百两银子,就来了一个唱戏的!他娘的性子比野鸡还野!你个老鸨耍俺不是?那些女倌呢?嫌俺们的银子给得少不成?”旁边一个大汉更是把匕首从平底靴里抽出,一把拍在桌面上恶狠狠说道。
这一个举动,不仅葛玥娘有些诧异,就连对方上座的同伴脸色都明显变了,盯着那个按着匕首的大汉,眼皮抽搐了几下。
葛玥娘仍是笑脸说道:“各位爷定是第一次光顾仙鸯阁,才会有此误会。实说吧,仙鸯阁还真不是青楼,这些女子虽说是艺伎卖艺卖身,但卖身子也得讲个规矩,不是爷出多少钱说想要了奴家的身子,就能要得起的。其次,奴家并非什么老鸨,而是本阁二掌柜葛玥娘,赏个脸的都喊声玥娘。”
当那几个蛮汉正欲发飙之时,上座那名穿着较为贵气点的中年男子,拍着手掌大笑说道:“什么规矩?勾栏青楼哪来那么多破规矩?!”
“自然是仙鸯阁的规矩,你既然进来了,就得守!若不然,仙鸯阁就不是仙鸯阁。”葛玥娘这位半老徐娘,玩味的笑意深远,几个大汉子愣是能感受到那股至阴的寒意。
“好个嘴刁的玥娘!仙鸯阁果然名副其实,今日算是见识了。你们莫要再生事,都给我规规矩矩的坐下喝酒吃肉,一个两个野惯了治不住你们了?”中年男子指了指那几个闹事的汉子,这才哼哼唧唧的坐下。
“这位爷怎么称呼?”
“马!”
“马爷大量!奴家也不好搅了各位爷的雅兴,这样吧……加个三百两!奴家安排五位好女郎过来侍候,另外再加两个艺伎给爷们唱曲助兴。没法子,都是规矩……”
“哈哈!!玥娘好会算计啊,果然是商家老手!三百就三百,咱们混江湖挣来的银子也不是白来的,比不得那些贵人。玥娘可要好好侍候啊!若兄弟们再不满意,我老马也管不得了!”
“那是自然的!嘻嘻……”葛玥娘接过对方的银票,衣袖半掩笑吟吟退出雅室。
转眼间,就有五个从别家青楼来串场子的艺伎进了雅室,不久后便传出了嘻嘻哈哈的狂野笑声和乐器伴奏的歌唱声。
仙鸯阁不缺这些外来艺伎,自家的艺伎女倌自然珍惜爱护,也就把性子养得骄傲了一些。外面过来串场子捞快钱的艺伎可没那么挑剔,自然不会介意什么样的身份,但能进得来的兼职艺伎本身条件就不错,甚至还有些是别家青楼的头牌。
这伙人来路不明,身份可疑早就引起葛玥娘的注意。是不是外来人还得另说,小孙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,吃过军饷也吃过牢饭,也曾在最底层的市井里混迹过。自然也是一个明眼人,在玥娘的预先吩咐下一直监视着。
“吵着最凶的两人是城东黄皮巷的泼皮,有名的烂人。另外两个黑衫蓝衣的高个子和黑脸胖子,是城西绯戍坊专给人走散镖的,没什么名声就靠着狠劲,手黑得很!听闻与府衙的捕头有些交情,当地有不少的闲汉泼皮都听他们的。其余那三人面相陌生,应当不是本地人。”拱廊之上,葛玥娘裹着羊绒披肩感受微微吹过的寒风,皱着眉头听着小孙的轻声汇报。
“待奴家弄清他们的身份,再向陆爷禀报此事。敢在这里闹事定然不是什么好货色,那三人面相不善,眼带煞气显然不是那几个泼皮可相比的,定是大恶之人。如果只是寻常饮酒闹事也就罢了,若再敢不识抬举胡搅蛮缠,怎么也由不得他们。”
“玥娘,奴下有些猜测不知对错。这伙人,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。奴下的意思……他们的心思,似乎在奇恩、奇帆两位公子身上。”
“朱奇恩朱奇帆?”葛玥娘转过脸,凝视着小孙颇有些惊讶。
“是的,阳国公府的两位公子爷,今日包下的雅间就在斜对面一间。因为隔壁间已被别的客人订了,姑且才换了现在这间八人位。他们后脚跟进,一直对两位公子爷有所窥视,其意颇深。”
“两位公子贵为皇室宗亲,与这些人不应有过多交集,又怎会引起这伙人的窥视?难不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不轨?不成,既然如此诡异,奴家要亲自去试探一番,看看他们意图所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