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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如既往地被黑纱蒙着眼,乘小轿子出了宫门。揭开黑纱的瞬间,她只觉得天旋地转。到底谁说的是真的,到底谁是好人,她糊涂得不行。辰昭仪可以相信吗?秦梓湘可以相信吗?孟益可以相信吗?她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。原来兜兜转转,她可以笃然说出相信的只剩下崔荻一个人。
她犹疑地到了崔府门口,却再没有勇气去叩门。若非事关崔荻和孙先生的大事,她是死都不愿意再去面对崔荻。
玄色的大门上生了许多红色的铁锈,斑斑点点的,像春日里开遍的小花。这么长时间她竟丝毫没有留意到,崔府亦同那些残酷的往事一并变得萧条了。
她伸手去碰门环,又缩了回来。也许辰昭仪的事情,吴王的事情他早已知晓,毕竟他不必告诉她。
正欲离开时,郑九生正好开门出来,看到撷枝张皇的样子,给了她一个令人安定的点头:“姑娘是要进来坐坐吗?”
撷枝道:“我恰好经过。”
“我们崔府又不在闹市,姑娘怎么能恰好经过呢?”郑九生道。
他眼看着撷枝局促不安,无奈道:“我知道姑娘是好心,可我家公子不需要姑娘这样的好心。你对我家公子没那个心思无所谓,可是你既视他为友,这样未免太过不真诚了。”
撷枝叹了口气:“原来他知道我的意思。不过无所谓了,这件事情无论从什么立场看,他都该恨我。只要他恨我,他就可以坦然地娶毓敏郡主,他的未来还是一片坦途。”
“姑娘以为我家公子会愿意用这种方式去求高官厚禄吗?”
郑九生推了门,道:“我家公子不在。”又诚恳道:“九生想自作主张请姑娘小坐片刻,九生有话要对姑娘说。”
撷枝思忖片刻,点了点头。
“我家公子是兵部员外郎。”郑九生无端道。
撷枝颔首: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家老太爷是昌明侯,先老夫人也是出自书香门第,公子是他们的独子。”
撷枝不解:“你想说什么?”
“我自小同公子一起长大,做公子的伴读,是最了解公子的。公子和寻常世家的公子不同,他并不想靠承袭老太爷爵位,亦不曾想过仗着这样的家世作威作福,所以自小就去军营里历练,受尽了苦楚。人都说他是恩荫授官,可这对公子而言从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,”郑九生苦笑道,“公子是有大抱负大志向的人,而且他的抱负和志向必是要靠自己实现的。”
“即使不娶毓敏郡主,他也应该娶一个真心敬他爱他的女子。”撷枝微笑道。
郑九生摇头道:“姑娘还是不明白。我家公子是个很内敛的人,从不轻易表达自己的心思。但对姑娘,他已是做了很多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事了。他一向看中自己的名誉,却因为喜欢姑娘被人戳脊梁骨。姑娘或许觉得他没有陆公子会逗乐说笑,可他只是不想让姑娘觉得他有一丝一毫不尊重你。姑娘和陆公子在一起,公子就算再苦,不还是笑着祝福你们吗?就连这些日子姑娘失忆,他这般细心照顾,也从未想过趁虚而入,欺瞒姑娘半分。”
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,每说一句撷枝的愧疚就加深一分。她始终一言不发,直至郑九生问她:“你与我家公子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?”
“若非不得不走到这一步,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。”撷枝隐隐露出几分失落。
“恕九生直言,姑娘此举的确是下策,即便是姑娘这么做了,你以为我家公子就真的会扭头就喜欢上别人吗?不过白白伤他的心罢了。”
撷枝道:“但是我想他的确再也没有和你提到我了吧,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。”
“姑娘……”
她起身回头,意外对上崔荻的目光。郑九生也赶忙站起来,道:“公子,你怎么回来了?”
崔荻看了一眼柳撷枝,道:“柳姑娘也在这。”语气听不出是不是还在气恼。
撷枝道:“我是为了辰昭仪和吴王的事情……”
“我已经都知道了。”
撷枝被噎了一下,还是继续道:“辰昭仪告诉我的是吴王之前在和孙先生合作,你可以印证一下是不是这个说法。”
崔荻深吸了口气:“无论怎么样,都与你无关。”
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她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裂缝是很难修补的,好在她不必去修复这道裂痕。可是每当她去想孟益和秦梓湘时,那份深深的遗憾总会给她一种无力感。曾经夫唱妇随的一对佳偶,如今竟似怨偶一般,秦梓湘来找她时身边再也没有孟益了。
可秦梓湘并不是那种以夫为纲的女子,即使在旁人眼里她被夫君冷落,不得宠爱,可在撷枝眼里她始终保持着一种桀骜疏狂,让人找不到机会嘲笑她。
秦梓湘道:“最近东宫都要闹翻天了,就为着陛下病重谁来监国的事情。”
“梓湘,”撷枝道,“那你希望是太子还是支持吴王?”
“当然是太子啊,”秦梓湘虽不知道撷枝为什么那么问,可答案还是脱口而出,“我父亲让我嫁给孟益为的不就是这个吗?”
撷枝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抬头道:“如果我说清复社其实支持的吴王,你相信吗?”
秦梓湘色变:“这怎么可能?”
“其实清复社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组织紧密,也许你和我一样,一直只在外围打转,没能有机会接触到他们的核心。”
秦梓湘道:“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?”
撷枝不敢和秦梓湘透露太多,于是顾左右而言他:“我也只是猜测,孙先生如今已经不在了,清复社中的小团体各自为政,也许有的支持太子,亦或者有的反而支持了吴王。”
“那真要是这样孙先生的苦心经营不是就都付诸东流了吗?”
“先别说这个了,”撷枝岔开话题,“你和孟益还是不说话吗?”
说起这个话题,秦梓湘乌黑的眼珠不再熠熠发光,她轻轻哼了一声:“他心里怨恨我,我也不愿和他多说。在他心里,你和凌翠都比我重要。”
“别这么说,这样的情分,何必把关系闹这么僵呢?”
秦梓湘眉毛一扬:“你还说我呢,你和崔荻不也闹得不可开交?”
撷枝脸色一沉:“这不一样。”
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你不愿意去做的事情,我也不愿意做,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呢?”